岭南的茅厕,露天粪坑蚊蝇滋生,旱厕臭气熏天,是他最深的噩梦。眼前这东西……简直是神器!

    “神……神仙手段?”孙瘸子独眼瞪得溜圆,下意识地喃喃。

    村老看着他们呆若木鸡的样子,忍俊不禁:“这不算啥!茅房底下连着埋好的陶管,脏水直接排到村外的化粪池去了!省心又干净!”他又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个小铜盆和旁边一个黄铜疙瘩(水龙头),“洗手用这个!拧开,水就流出来!”

    他示范着拧开水龙头,一股清冽的水流哗哗注入铜盆。

    岭南众人彻底石化。白瓷马桶、自动冲水、水龙头……这干净得不像话的“茅房”,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“污秽之地”的所有认知!冲击力甚至超过了工坊区的钢铁巨兽和柏油路灯!

    陆二哥站在马桶前,看着那光洁如新的白瓷,再看看旁边哗哗流水的铜盆,素来沉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裂痕。

    这已非简单的富庶或奇技淫巧,这是将“洁净”与“便利”提升到了近乎苛刻的境地!是彻底颠覆生存方式的……文明碾压!

    懵懂的小男娃挣脱抱着他的妇人,摇摇晃晃地走到马桶边,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摸那光滑冰凉的白瓷边缘,又仰头看看墙上流水的龙头,咯咯地笑了起来。这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茅房里格外响亮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震惊。

    陆二嫂抱着妞妞,站在温暖明亮的卧房里,看着崭新的木床和被褥,再想想刚才那“神乎其神”的抽水马桶,心头翻江倒海。

    这……这就是她们以后要住的地方?不是流放地的破屋,不是寄人篱下的窝棚,是真正的,有床有被,有干净茅房的……家?

    代理村长安顿好众人,留下钥匙,又叮嘱了火墙炉添炭、水龙头开关等事,便告辞离去。新宅里只剩下陆家这些人。

    沉默在温暖的新屋里弥漫。陆二嫂轻轻把熟睡的妞妞放在铺着厚实新褥子的木床上,小心翼翼,生怕弄脏了。

    小石头也脱了鞋,爬上另一张床,在松软的被褥上打了个滚,舒服地叹了口气。陆家大哥和二哥站在窗边,望着窗外月光下干净整洁的小院,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赵头儿蹲在火墙炉边,感受着那烘烤后背的暖意,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光滑的青砖炉壁。孙瘸子则靠在门框上,独眼望着院子里那口盖着石板的水井,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陆家三子独自走进那间小小的茅房。他关上门,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人。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光滑的白瓷马桶边缘,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。他试着按动那个木柄。

    “哗啦——!”

    清冽的水流再次奔涌而出,冲刷着空无一物的瓷盆,发出悦耳的水声,然后迅速消失无踪。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仿佛冲刷掉的,不仅仅是瓷盆,还有某种沉甸甸的、名为“流放”的污秽印记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,看着墙上那面小小的、镶嵌在木框里的水银玻璃镜。镜中映出一张疲惫、沧桑,却在干净温暖的灯光下显得不再那么灰败的。

    镜框旁边,那朵小小的三角梅,依旧倔强地别在他的衣襟上。

    他看着镜中的自己,这些年来,也从未清楚的看着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新宅的暖意和抽水马桶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,另一个留下来的村老又带着岭南众人穿过正堂,推开了东厢房另一扇不起眼的小门。

    “这间是‘淋浴房’!”村老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,侧身让开。

    门内空间不大,四壁和地面都贴着光滑的、青灰色的石板(瓷砖),在灯下泛着水润的光泽。

    墙角竖着一个用粗大铁管焊成的,半人高的奇怪架子,上面搭着几条崭新的粗布巾。最引人注目的,是墙壁上伸出的两个亮晶晶的黄铜疙瘩(水龙头),悬在架子正上方。角落里还有一个凹陷下去的、同样贴着青灰石板的浅坑(地漏)。

    “淋……浴?”赵头儿凑近,狐疑地打量着那黄铜疙瘩和布满小孔的圆盘,“这……咋弄?拿瓢舀水浇?”

    “不用瓢!”村老笑了,走到墙边,指着那两个黄铜疙瘩,“瞧好了!这边红点的是热水,这边蓝点的是冷水。想洗澡,这么拧——”他握住右边那个带红点的铜疙瘩手柄,缓缓逆时针转动。

    “嗤——”

    一股细小的水流猛地从淋浴喷头那些细密的小孔里喷·射而出!水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打在下方青灰的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哗啦声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
    “啊!”陆婶子怀里的小石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水声吓了一跳,往母亲怀里缩了缩。

    “水!真出水了!”赵头儿眼睛瞪圆了。

    村老没停,又握住左边那个带蓝点的铜疙瘩手柄,同样逆时针转动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哗——!”

    喷头里喷出的水流明显增粗、变急!水声更大!

    “这是冷水。”村老解释,然后,他将右手红点的手柄继续缓缓转动。

    奇妙的事情发生了!喷头里喷出的水流,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!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流,渐渐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!水流撞击石板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热……热水?!”孙瘸子失声叫道,独眼死死盯着那冒白气的水流,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试探。

    “别急!烫手!”村老连忙阻止,将红点手柄往回拧了一点,白气稍减,“得调!觉得烫了,就拧点蓝的冷的进来。觉得凉了,就多拧点红的!调到自己舒坦为止!”

    他示范着来回拧动两个手柄,喷头的水流时而热气腾腾,时而清凉,温度变化随心所欲。

    岭南众人看得目瞪口呆,嘴巴再次不自觉地张开。这凭空出冷热水的手段,比那自动冲水的马桶更匪夷所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