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书摇了摇头,有气无力道:“我只觉沈无妄好似编了个人一般,他是怎样想的,我也不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像变了个人似得?”

    彤妃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她和江书一样,也十分关心沈无妄的死活。毕竟,她也想知道,若是自己忤逆了主子,还能不能夺得一线生机。现在看来,那沈无妄好端端的,说话也条分缕析,十分正常的模样。

    看来,要与主子的忘忧蛊和镇魂钉斗,还得有小许太医的帮手。

    彤妃在心中暗暗记下,打算找机会收买那太医。

    从江书这儿打探不出什么来,彤妃只好依沈无妄指定的地方去赴约。

    她渐渐想起,小时候,自己是极怕这个每日都板着脸的大师兄的,恨不得躲他远远的。所幸,她和沈无妄这个师兄相处的时间并不长,他就被派到了甘皇后身边,日后再没怎么见过。

    这次,她也是为了替自己腹中的孩子,除掉一个潜在的敌人,才愿意对江书伸出援手,想救一救沈无妄试试。

    没想到,还真给她试成功了。

    御花园一处偏僻的竹林里。

    彤妃来时,看到沈无妄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上,抬起双眼,看着竹叶,整个人不说话,也不动,静得好似一座雕塑。

    莫名地,彤妃夹紧了脊背,轻声道:“大师兄。”

    沈无妄这才转了转眼珠,“枫叶儿,你……长大了。”

    彤妃悚然一惊。

    这语气……

    彤妃上前一步,急道:“你想起来了?连着过去所有的事,你都想起来了?”

    沈无妄静静地:“是。”

    彤妃心口一滞,“你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心一横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“大师兄,当年不是我、不是我向主子告发的你!”

    年少时,或许因为沈无妄在主子身边跟的时间长,他的本领,高过他们所有人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不少孩子妒忌沈无妄。再加上沈无妄性子冷厉阴鸷,素来不愿与他们亲近,看在孩子们眼中,只觉他高高在上。

    对他多了份防范。

    一日,一个孩子跑进彤妃所住的上三洞,慌慌张张,“我看到了……我看到了!看到主子最心爱的那条大黑狗,死在沈无妄手里!”

    那条大黑狗是主子新近得的,狗很机灵,一身漆黑的皮毛又亮又滑,讨喜得紧。正是主子上来新鲜劲儿,最喜欢它的时候。

    却就这么死在了沈无妄手里。

    那孩子讲得绘声绘色,怎么瞧见沈无妄满手是血地待在狗身边,怎么看他最终双手发力,扼断了那狗的脖子……

    他讲完,还兴奋地喘着粗气。

    “沈无妄弄死了狗,主子可要责罚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才不会呢,他多得主子疼爱?简直就亲儿子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如,咱们把这事儿告诉主子吧……”

    年幼的彤妃这话一出,四周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每个孩子都不喜欢沈无妄。可……

    “这,不太好吧……万一主子不信,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?”

    众人纷纷点头附和。

    唯有彤妃,尖尖小小的脸上,大眼睛一转,“可要是不告诉主子……万一,那沈无妄先一步,把此事赖在咱们身上呢?你们又当如何?难不成,真的替他挨上一顿打?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行?咱们又没做错事,凭什么要替人受过?”

    “就是这话了,”彤妃一笑,“要不,就是咱们把真相告诉主子,不然,就是他诬告咱们,你们选吧!”

    片刻后。

    最初进来的孩子一仰头,“走!咱们去把这事儿,告诉主子!”

    一条大黑狗,自然不足以动摇沈无妄在主子身边的位置。可从这事儿起,上三洞的孩子们就如脑子开了光一般,一下子明悟了起来。知道看着沈无妄,把他每天都做了什么错事,背着主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,一一想法子汇报给主子。

    眼看着主子和沈无妄的关系越来越紧张。

    直到……他们去主子跟前,状告沈无妄杀人!

    沈无妄这才被灌下蛊虫,彻底驱离了主子身边。

    彤妃知道,这其中,有她出的一份力。可最起劲的不是她,最后给沈无妄致命一击的,也不是她……

    “不重要了。”沈无妄淡淡一笑。

    当年,那条狗,不是他杀的。

    真相他知道,那个所谓的主子也知道。

    可是,都过去了……

    当年的主子要的,也不过就是惩罚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罢了。杀一条狗,杀一个人?什么样的借口,又有什么关系呢?

    只是……

    沈无妄目光在彤妃身上淡淡一扫,挑唇笑道,“你有了身子?”

    彤妃一惊,只觉自己好似被野兽盯上一般,浑身发凉。

    她双手护住小腹,下意识后退,“是、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怕吗,”沈无妄轻笑道,声音中却有着丝丝的冷意,“这回,你腹中这孩子,可要好生保重,把他好好地生下来,好好地养大。枫叶儿,你说,是吗?”

    一滴汗水,沿着彤妃刘海的发缝,滴落在脸颊。

    她混沌的脑海中,缓缓升起一抹疑问。

    “这回”?

    难不成,还有上回?

    怎么可能……

    “是,多谢大师兄关怀。”彤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“不知师兄找我,可有什么事么?宫中事繁,我怕是、怕是,快要回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也没什么,”沈无妄一笑,“不过是想问问你,可还想容那主子活着?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

    彤妃第一次发现,成年后的沈无妄面容,有一种妖异的美。

    沈无妄举起自己一只筋骨分明的手,对着光反反复复地看着,好像在研究掌心的纹路:“愿不愿意,和我杀回去,把他们全都杀光?”

    这下,彤妃惊出了满头冷汗,“这、这……”

    她手指攥紧了裙角,不觉抓断了好几根刺绣的金线。

    半晌,彤妃认命道:“师兄,主子待你不薄。而且,我、我……我不敢!”

    似是怕沈无妄打断,彤妃的话说得极快,“您知道我是炼蛊的,自然知道主子对我们几个也不全然放心,他、他在我身体里,也下了蛊,我、我解不开……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沈无妄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,“这事儿,我也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?”彤妃眼中希冀的光一闪而过,“师兄,你可有解开这蛊的法子?”

    彤妃回忆自己的前半生,年轻时气盛,一心只想在这后宫中博出一番天地,回报主子多年的养育之恩。

    可现在,她腹中有了孩子。

    也想有自己生活。

    若是能……脱离开主子的控制……

    有法子解蛊之前,彤妃不敢想!

    “这法子吗,你得自己找。”沈无妄慢条斯理道,“不过么,我可以告诉你,那男人给你们准备的蛊虫解药,他都叫身边服侍的人好生收在身上。你的那份解药在谁手里,我恰好知道。”

    沈无妄眼中光华流转,“枫叶,你想不想知道?”